《马坝知青纪事》一书出,顿有如释重负之感。都说十月怀胎,这本书从谋划到发行,差不多怀了两胎。期间颇多难忘,虽然都是一些零星碎片,亦让我常去追忆。
编这本书是因为朱少成,我们是老朋友。盱眙历史文化研究会刊、六名工程丛书封面设计,以及我们编的《战地黄花分外香》《盱眙历史文化旅游选粹》等书封面都是他操刀设计,获得了大家普遍认可,我们常在一起闲话。
两年前一天,大约是2022年底,我们在历史文化研究会相遇。谈及近期工作,他说在谋划马坝知青60周年庆典。说起马坝知青,少成兄有许多话要说。他跟我说起“七十二贤”,说起吕惠珍烈士,说起当年《新华日报》整版对马坝知青做的报道。
从1964年第一批南京知青插队马坝,到2024年,迎来马坝知青60周年大庆。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现在都已走向暮年,很多老人也已不在。老知青们想借此出一本图文并茂的画册作为纪念,少成兄是摄影家协会主席,摄影是他的专长。
我对少成兄所说的马坝知青这一段历史很感兴趣,摄影是记录,文史更是记录。知青岁月是一段很好的文史题材,也是一段难忘的历史记忆。很希望替他们出一本文史资料专辑,内容可以是当时的史料,当时的报道,还有如今老知青撰写的回忆文章。以文史资料专辑的形式,可以更好发挥文史的“存史、资政、团结、育人”作用,让更多的人走进那段岁月,了解那段历史。
我把想法一说,少成兄甚喜,回去跟那些老知青一说,他们也都很高兴。为此,我与少成兄开始了《马坝知青纪事》一书的谋划。确定主题,谋篇布局。从文史角度,我考虑用纪事、纪实较贴切;从地域考虑,用马坝知青具有典型意义,更具代表性。为什么用《马坝知青纪事》而不是《盱眙知青纪事》?很多不了解马坝知青这段历史的人都有疑问,这要从第一批南京知青插队马坝说起。
1964年,南京“七十二贤”等178名知青插队马坝,七十二贤弃考务农的壮举,受到了江苏省委的高度重视,多位领导做了重要批示。1966年2月2日,《新华日报》3版整版刊发了长篇通讯《一股革命的力量在马坝》,记述了南京知青插队马坝的光荣历程。七十二贤之一的吕惠珍为救落水同伴,英勇牺牲,更是在全省掀起了一股学英雄、做英雄的热潮,将马坝知青这个群体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马坝知青,已成为全省知青的榜样。
确定主题,接下来是资料收集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有了资料才好看米下锅。资料分两个方面,一是史料,一是回忆。史料要去征集与查找,回忆要靠老同志去撰写。
半个多世纪过去,很多史料长埋在故纸堆里,只能从尘封的档案里一点点去寻找。当年的文件,领导的批示,报刊杂志登载的文章,都是我们所要寻找的。我是在县档案馆里认识陈武大哥与赵晓春小姐姐,她与少成兄都是筹备组的成员。那是2023年4月22日,那时档案馆还没有搬家,在盱城街道后面的小楼里。说是小姐姐,也都是近70岁的人了。小姐姐个子不高,性格好,笑起来甜甜的,说话脆脆的,一团和气。我总想到春天里的一个小土豆,根植于脚下的这片土地。
档案馆里,我看到了1966年2月2日《新华日报》第3版的整版报道,《一股革命的力量在马坝》。泛黄的纸张,记录着铭心一刻。一张张图片,一段段文字,让我将往事追忆。正是这一张老报纸,上面的人与事,深深打动我,让我想要把这一段历史记录下来,让我想要把这本书编得更好。
文章收集,时间拖的有些长。也能理解,那么多年过去,很多事情回忆起来很难,再去求证,再去把它写下来,一拖几个月。期间又发生一些变故,尤其一位老人的意外离世,让我很难过,也让我想要尽早把这本书出出来。等到文章收集上来,拉拉杂杂,什么样的都有。一篇篇阅读,提出修改意见,让他们去修改。改过交上来,再提出意见,再改,反反复复多轮。有些不能用的,只好删去。这样修修改改,又是几个月过去。
文章有了,接下来是编排,文章如何摆放?架构如何搭配?我,少成兄,还有绵发主席,我们仨又进行了一轮一轮的商讨,细化,完善,提高。从当初的大草堆,到确定为四个部分,再到又增加了第五部分附录。内容涵盖了当年对马坝知青的报道、吕惠珍烈士的有关内容、九里荒知青农场的建设与发展,以及现在老知青的回忆。附录部分初排是吕惠珍日记选、马坝知青诗歌选,后来又增加了马坝知青歌曲选以及历届马坝知青名录,这样更具史料价值。全书就在这样一点一点细化完善中提高,书的内容也是越来越丰富。
文章确定,接下来是插图,如何搭配更合理,更美观?反反复复又是几轮。在此期间,又在部分文章后面增加了一些小故事,《“三毛钱”的检讨》《搭便车》《马坝饭店那些事》,这些短小精悍的小故事,不仅丰富了内容,更增添了全书的可读性与趣味性。
初稿出,送印刷厂做发行前的排版,反反复复又是几轮。一轮一轮过稿,一轮一轮修改。力求少一些瑕疵,力求多一些精美。为了此书,少成兄南下北上,往返常州多次。难忘那一夜,我们在常州运河岸边的一个小旅馆里,一遍又一遍的讨论着书稿。等到捧着散发着墨香的样书,心底盛满的是欢喜,十月怀胎,就要一朝分娩。
准印证申报,又卡在了那里。不批自有不批的道理,这样可以不必担责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意识形态的帽子谁也不想戴。个中三昧,不便一一道来。
多方努力下,书终于于国庆前夕出来,为10月10日的马坝知青60周年纪念大会献上了一份厚礼。提前过来谋划庆祝活动的周健威、赵晓春两位小姐姐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,一直说着感激不尽的话,所有的辛苦与付出在此释然。
文化文史和学习委的部分委员参与了马坝知青60周年的纪念大会,这次有我们的一项活动,新书发布与文史“四进”。一早来到吕惠珍烈士墓园,吕惠珍静静地长眠在异乡的土地上。许多老知青手捧鲜花,表达着内心的哀思。
站在吕惠珍墓前,心底是无比沉重,不仅是因为吕惠珍。一直在寻找着一个身影,那个曾经被救起的姑娘——方衍华。如今,她也已是耄耋之年。走的走了,活着的还在苟且。当吕惠珍以一座高大伟岸的丰碑被高高竖起,从那一刻起,有一道枷锁套在了方衍华的脖子上,她开始背起沉沉的枷锁前行。人生的命运浮浮沉沉,她被命运的一双大手推向谷底。
我是在编《马坝知青纪事》这本书的时候听说了方衍华的一些事情。吕惠珍的牺牲,对方衍华的打击最大,她一直生活在自责、压抑与苦痛里,不能自拔。听说,她曾改名吕小珍,认吕惠珍的父亲吕性和为父。
58年过去,方衍华就在这样的压抑、自责与苦痛里苟活着。58年在岁月的长河里只是短暂一瞬,但是在方衍华的一生中又是多么的漫长,长夜漫漫,独自神伤。
置身在老知青的人群中,熙熙攘攘,芸芸众生。我没有去探寻方衍华的来与不来,还是不来的好。伤疤被揭来揭去,没有结痂的时刻。是时候释怀了,也不应该再被打扰。
坐在马坝中学大报告厅里,当欢庆的大幕缓缓打开,我知道它已经开始谢幕。欢笑与泪水总是相生相伴。忘不了久别重逢时的拥抱,饱含的泪水,更忘不了舞台后那一道道向外张望的目光。带着好奇,探寻,与渴望。金色年华,青春放歌,会在他们的心底落下多少印记。
“60年啊,60年,时光飞驰的太快,太快,似乎就在一眨眼间,岁月的风霜已经染白了我们的双鬓。”听到姚晓刚的诗歌《定格在青春》,我的心底一阵悸动,忍不住要泪目。就在国庆节前夕,姚老溘然长逝,他还没有看一眼他所关注的《马坝知青纪事》,他也没有来得及去听一下自己的诗歌朗诵。
一幕情景舞蹈剧正在上演,表演的是两个老知青——杨佐华与唐懋炯。唐懋炯的名字再熟悉不过,深刻我心。他的《我的三味人生》我是读来又读去,字里行间写满了泪水。他是一个让我很钦佩之人,从知青,到囚徒,再到企业家,他的人生就是一部大剧。杨佐华我没有任何印象,书中没有收录她的任何文章。坐在我旁边的老知青方玉,给我说了杨佐华的一些情况,她的一生也是命运多舛。
如果说知青岁月是一首歌,婉转低佪的旋律里,一定带着青春的忧伤。
深秋的风拂过寒夜的枝头,窗外是万家灯火。站在窗前,我是长长的沉默。都说青春无悔,多少悲欢,多少离合,说什么无悔。又想到史铁生在《我与地坛》里说过的那句话,“就命运而言,休论公道。”
(作者:赵海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