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亲史料
我在家乡走上革命道路
时间:2024-10-11  来源:  字号:[ ]

1928年下半年,我失业在家,进行自学,常与几个思想进步的朋友如陈霞林、沈家骏等来往。当时沈家骏在省立淮阴中学(大革命前名为江苏省立第六师范,大革命后国民党统治时期,先名省立淮阴师范,后名省立淮阴中学)读书,他参加了淮阴中学里党的外围组织“读书会”,也介绍我参加了。他曾介绍我会见了这个读书会的负责人,名叫刘进取(是真名还是化名,搞不清楚)。读书会除了介绍一些进步书籍外,也进行一些批评和自我批评。

省立淮阴师范(后淮阴中学)

这时候,虽然我已接触马克思主义并且认为共产主义好,同时由于家庭贫困,受高利贷的剥削和自己上不了学,找不到职业等痛苦,对革命是有要求的。但是,由于受人道主义的思想影响较深,想当一个歌颂人道主义的诗人(当时欢喜写诗,也写小说和散文)。对于暴力革命,在思想上是存在着若干距离的,所以我虽然看马克思主义的书,有陈霞林等革命朋友在旁边劝说,但是迟迟不觉悟。直到1930年初,陈霞林在上海上大学,放寒假回淮阴,他向我谈了几次话,然后我才正式提出入党的要求。陈霞林要我到一个热闹的地方贴一张标语,由他去检查,我在夜间照做了。两天以后,他领我去见一位同志。这位同志年龄比陈霞林大些,党内地位可能略微高点。这位同志和我做了一次正式的谈话。他询问我,为什么要参加中国共产党?中国革命的性质与任务是什么?中国的革命形势怎么样?等等。有的我答得上来,有的我答不上来。过了两天,陈霞林通知我,组织批准我入党了。

我入党以后,参加为上海学生回来而成立的文化特支,文化特支书记是陈霞林。寒假完了,大学开学(大概在二、三月间),陈霞林等同志又往上海上学去了。在他们临走之前,陈霞林交代我:文化特支书记由我担任,上面来领导我的是小宋同志(宋振鼎)。他介绍我和小宋同志见了面。他们走后,文化特支只剩下复旦大学学生周某某(名字想不起来了)和我两个人了,而且再过几天,周也要去上海。于是,小宋同志就将沈家骏、黄大牙(失业青年,名字想不起来了)拨入这个支部。这个支部,直到我被捕时为止,就是这四个人。周去上海时只有三人,暑假,他回来,仍是四人。

民国时期的体育场一角

春末夏初,经一位亲戚托人,设法替我在淮阴县公共体育场谋了一个临时雇员的职务,责任是坐班和管理运动器具。所谓运动器具,主要是足球,其他也没有什么,可怜得很。我把这事向小宋同志报告了。过了一天,小宋同志对我说,县委同意我去干这个职业,并且说,县委要把这个地方作为对上、对其他县的联络点,由我担任联络员。任务是凡是来找县委的人,先将介绍信交给我,由我送给小宋同志,然后由县委派人去联系。这时,淮阴县委是中心县委。中心县委召开过一次会,由我手中转过涟水、泗阳、淮安来参加会议的同志的介绍信。差不多也在这时候,还转过一次由上面来的同志介绍信。

民国时期的《小说世界》杂志

所谓介绍信,是用一本最普通、不引人注意的书籍书写,那时多是用《小朋友》《小说世界》(均是中华书局出版)。来人将介绍信写在书籍的什么地方,指给我看。然后我将它送给小宋,由县委将秘密书写的介绍信显现出来。那时用的办法很简单,大多是用米汤和碘酒。小宋在观音寺巷对面的“乙泰”纸烟店里当店员,家住古虹桥,我都是在这两地方找他的。有一次我在古虹桥他家看到许多打包的宣传品,他就告诉我县委机关在这儿,宣传品是在这儿刻钢板和印刷的。记得刻钢板的同志也姓谢,也许是化名。

有几次小宋同志与我同行,经过赵家楼附近江苏高等法院第一分院门口时,他叫我在门口等他,他进去把传单文件送给吴昱恒。他告诉我吴昱恒是特别党员,只有极少数人知道,要我保守秘密。吴昱恒这时是第一分院的推事长。

民国十二年(1923)清江浦西门外示意图

我到体育场不久,由于这个地方靠近私立成志中学,距离省立淮阴中学也不远,而且是公共场所,联系方便。小宋同志就将联络这两所学校的任务交给了我。任务主要是转交宣传品和文件。这两个支部和我联系的人的名字已想不起来了。

大概在六、七月间,县委召集我们支部的人,在晚饭后到城西南炮台上开会。主持开会的是万金培,宋振鼎没有参加。我们支部到会的有沈家骏、黄大牙和我。也许还有周某某,记不清了。这时万金培是中心县委书记。他对我们讲,现在新的革命高潮到来了,要争取一省或几个省的首先胜利,在我们这个地区要准备暴动。文化特支为街道支部。任务是:配合暴动,布置障碍物,堵塞城市交通,使反革命的部队和人员不能去镇压暴动。如果暴动的队伍进城,就协助作战。他叫我继续担任支部书记。

民国时期的淮阴城

尽管只有笼统的安排,对实际的客观形势和主观力量并没有做具体的分析,尽管我们知道这少数几个人很难担当这个巨大的任务,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怀疑,似乎只要我们一暴动,就会取得成功。

街道支部成立后不久,县委通知我到第三农业学校(可能已改名为淮阴农业学校)对面孙家大庄去开会。会场是在孙家大庄南面一个农民家屋前的场地上。时间是下午。到会的人有万金培、王伯谦、孙汉文和我,好像没有宋振鼎。除万而外,我和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面。会议没有什么形式,和平常几个人在一道闲谈相像。会议的内容,现在只记得两点:一是将原来的党、团组织改为行动委员会;二是布置“八·一”暴动。

在若干年后,我才知道这时是立三路线时期,是“左倾”盲动。

除上述不根据真正的客观形势,不认真地分析主观力量,而且充分地进行组织力量的准备工作,就那么轻易地暴动,必然招致失败以外,还有值得谈一谈的是“飞行集会”。所谓飞行集会,就是由许多党员身带传单,聚集到指定的地点,由一个人出面讲几句话,喊口号,大家即将传单散发,然后迅速散去。如果那地方有警察,就由预定好了的同志监视他,如果警察有行动,就由那监视的同志将准备好的小包石灰,去迷警察的眼睛。

飞行集会

地点往往选闹市人多,易于阻碍敌人,便于分散自己的地点。我曾参加过一次在东门大闸口的飞行集会。这种飞行集会在宣传上并无多大收获,倒是警觉了反动统治者,暴露了自己。有一次宋振鼎在王营镇举行了一次飞行集会,由他出面讲了几句话。后来他到王营镇时,就有小孩子指着他说:“这个人那天讲话的!”

我再谈谈我们下面同志自己盲动的几件事情。

在进攻长沙取得暂时胜利之后,我在我家附近的一条小巷中,用粉笔写“庆祝红军进攻长沙大胜!”十个一尺对方(平方)的大字。一看就认出我的笔迹。

1933年墙面标语

有一天晚上,我正在“新巷”(文元巷西对过)王斗符住家的砖墙上写标语,被人在背上打了一下,我一看,是宋振鼎,他说这不行!把我拉走了。

有一次,宋振鼎和我各自拿着一包传单出城。走到北门时,军警实行临时戒严,检查出入行人,人挤了一大堆,闹哄哄的。本来我们可以走开,将这并不是很急的东西,用其他办法送出城,但是我们并没有思考一下,就将传单包儿送到军队面前,说,请你查一查。他一看是两包旧书(我们伪装好了的),手一挥让我们出城去了。

现在回想起来,上面的“左倾”,下面的幼稚,两者结合,怎能不失败呢?

(作者:谢冰岩,文章来源:“映像淮安”微信公众号,原文选自1990年《清浦文史资料》第一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