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度地图中的臧家码头遗址所在地

在淮安市城区的水渡口广场南侧，曾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沙石路（旧称清扬路）。路西坐落着老皮革厂，而厂区东门正对着的一条五米宽的道路，正是100多年前“清坝火车”（清江浦—西坝）的专用通道。它笔直地延伸至臧家码头——这条铁路的起点站，因而被老淮阴人亲切地称作“铁路头”。

当年清扬路越过皮革厂后，两侧便是一望无际的湿地与芦苇荡。这条高出水面一米多的坚实道路，在水乡泽国中宛若今日的高速公路，其建造标准在当时的淮阴地区十三县市中堪称绝无仅有。

1927年清坝火车停运后，枕木与铁轨被拆除用于军火制造，留下坚实的路基。这条废弃的铁路后来蜕变为连接清江浦、山阳（今淮安区）直至扬州的重要公路。1932年，“扬清线汽车站”在臧家码头设立。向东南行数百米，便是当地人口中的“山芋行”。据钵池乡山阳大队多位八旬老人指认，这个老地点后来成为山阳大队七队，即今日河畔花城与龙门之都小区所在地。1948年12月初，决定淮阴命运的“山芋行战斗”在此打响，解放军一举歼灭800余名国民党守军，彻底粉碎了敌军准备回窜固守淮阴的企图。

臧家码头地处昔日“山清界”碑（山阳县与清河县界碑）两侧，这里河面开阔，水流平缓，岸线稳固。据咸丰《清河县志》记载，此地曾矗立着“到此是岸”的高大牌坊，警示北上船只：前方水道险恶，必须在此上岸换乘车马。

码头最早建有“皇华亭”，民间称为“接官厅”，专供南来北往的官员、驿丁暂歇。乾隆皇帝第三次“南巡”时曾在此驻跸，使得臧家码头在早期成为戒备森严的官码头，寻常商民船只不得停靠。界碑东侧还建有圆通寺，晨钟暮鼓回荡在运河上空，为码头平添几分庄严肃穆。

西侧修建的车马道便于车辆直接驶上大堤。在鼎盛时期，码头向东南延伸至如今的八亭桥立交，至今仍可见数百米长的钢筋水泥深水码头遗迹。码头胸墙厚达数十厘米，水深数米——笔者年轻时常在此垂钓，四米长的渔线都触不到底，可见当年码头的深阔程度。

《淮阴风土记》中描绘的景象令人神往：“此来所见，但有千根桅杆，密集川上……又有溜圈行，专为南客送猪上船”。而《老淮阴的“三怪”》则记载：“臧家码头始建于明代……是十分繁华的物资货运码头”。南方的米茶瓷器，北方的油酒豆麦在此集散转运，催生了东长街、越河街一带商行林立、会馆云集的繁荣景象。金陵会馆、山西会馆、徽州会馆比邻而居，见证着码头带来的商业兴盛。

40年前，住在制线厂宿舍的吴老太曾向笔者细数往事。她一家十口都“吃码头饭”——父辈在码头扛包，她与姐妹们则组成板车队送货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位离码头最近的“王大姐”，因善于联络货源而被尊称为“王队长”。她们的板车队常往返灌南、灌云，运输江南的毛竹、木材和泥黄盆。虽然路途艰险，但为着丰厚运费，女工们总是勇往直前。

“1911年铁路修通后”，吴老太回忆道，“火车站就建在码头北边。”每天十余趟运盐火车从西坝驶来，车斗一歪，盐包自动卸下。近万包盐堆积如山的场景，成为码头独特的风景。小火车的汽笛、工人的号子、轮船的鸣笛交织成臧家码头独有的“交响曲”，声震数里外的大闸口。

为适应扛盐包的需要，工人们将两块大机布缝成披风状，以防盐粒灼伤皮肤。而在闲暇时，铁路工人会允许附近居民搭乘运盐火车的“歪歪车斗”前往西坝或王家营，成为那个年代难得的惬意旅程。

如今，铁路头与臧家码头已深藏在亿力未来城南门外的里运河畔，更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。但那些关于铁轨、码头与运河的故事，依然在老人的记忆里，在泛黄的地方志中，静静等待着被重新发现。

（作者：戴官宝，文章来源：“映像淮安”微信公众号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