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河文化
水陆交响:黄河路上的淮阴沧桑
时间:2025-08-08  来源:  字号:[ ]

提起“黄河”二字,老淮阴人便会想起城外一个奇特现象:城内低洼,城外却步步走高,越近王营地势越高。家家户户都备着一把铁锹——那是解放前防洪防汛的必备之物。数百年来黄河夺淮入海,滔滔浊流如凶兽,将原本秀美文静的淮河蹂躏得面目全非。昔日“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”的富庶之地,变得“雨天水茫茫,晴天沙飞扬”。

历史上黄河6次大改道,其中两次大规模南侵,发生在南宋绍熙五年(1194年)至清咸丰五年(1855年)的661年间,给淮河下游带来深重灾难。淮阴先民只得不断加高堤坝,将黄河水阻隔于城外。滚滚黄水裹挟的亿万泥沙便在城外淤积沉淀,层层垫高了城外及流经的土地。从里运河北岸、上海路土圩到汰黄堆(今健康路),地势呈阶梯状抬升,这便是黄河南侵留下的沧桑印记。

如今的黄河路,东起杨湾立交,西至西安北路,全长12.56公里,与南昌路、承德北路、淮海北路、北京北路等南北干道相交。全路段高架快速路贯通,作为淮安内环快速路(全长48.252公里)的重要组成部分,于2019年12月15日全线通车。

路旁坐落着淮安市第一人民医院和江苏护理职业学院(位于淮海北路与黄河西路交叉口西侧)。沿线较大的小区有泰和家园、富豪花园、黄河花园等。

废黄河两岸散落着如画的风景: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标志园、黄河广场、西坝公园、荷花公园、母爱公园、张纯如纪念馆及北马路等景点。尤为值得一提的是,黄河花园北墙外,深藏着一条古老的骡马街。这条街在1855年前是“南船北马”的重要换乘枢纽,每日车马喧嚣,为北上赶考的举子、奔波的客商提供便利。骡马街东侧,老文化馆院内,安葬着琉球国朝京都通事郑文英。《王家营志》载:“琉球通事郑文英墓在彤华宫后,有碑,旧题‘琉球国朝京都通事郑公文英之墓’。旁书‘乾隆癸丑十一月十四日卒’等。”《清河县志》亦载:“文英奉使入贡,道卒葬此。”这些铭文,无声印证了王家营作为“南船北马”咽喉之地的历史地位。

黄河路全程与古淮河风光带相伴,相距不过300至800米,近年来建成的风光带如今已是市民休闲游憩的好去处。黄河东路(淮海北路至杨湾立交段),大部分修筑在老淮涟路的路基上。上世纪70年代前筑路,凡有河堤处,多就地取材,利用堤坝筑路。淮涟路如此,纵是堂堂205国道,其武墩至蒋坝段,也铺设在二河堤和洪泽湖大堤之上。

1961年后,“淮涟路是战备公路”的说法在当地群众和运输单位中广为流传。平心而论,彼时的淮涟路虽同为砂石路面,但比起淮高路、淮沭路、淮泗路,路基更为硬实,路况更好,行车更顺畅,这无形中加深了人们的印象。究其原因有三:

其一,《江苏省交通志》记载:1960年后,对淮涟路实施硬化改造,首要目标是解决雨季泥泞、保障农资运输。该路被省交通厅列为省内经济干线。全线硬化后,又从涟水东门延伸接通至响水陈家港的公路,在国防运输上具有战略意义,可承担战时或紧急状态下的军事运输任务。尤令人瞩目的是,当时加固改造的涟水东门大桥(俗称“坦克桥”),能通行数十吨重的坦克,这在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实属罕见。其加固工程隶属国家“0171172工程”,这条直通陈家港的公路,确具战备功能。

其二,1961年后,为防范美蒋匪特从黄海偷渡,南京军区第12军数万官兵从浙江金华移防江苏淮阴。军部驻淮阴,主力则布防于射阳、滨海、响水等黄海前线(1963年10月8日,曾在射阳大喇叭口活捉一股偷渡匪特)。自此,淮涟路上军车往来骤然频繁。随后,为加强沿海防空,雷达站纷纷设立于黄海边,探照灯部队、高炮部队调动频繁,车队常在淮涟路疾驰。道路的养护管理随之强化,更坐实了“战备公路”之名。

其三,1961年,一支庞大的高炮部队行至王家营营东大队东面时,因一辆民用卡车抛锚堵塞淮涟路,导致古黄河新大桥(今古淮河桥)及两岸公路排满了望不到头的高炮车队。王家营镇万人空巷,扶老携幼,争睹解放军及炮车队雄姿。车队中,每隔几门炮,便有一门褪去炮衣,炮手肃立就位——这是行军中的战备值班状态:炮口直指苍穹,随时准备痛击来犯敌机。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高射炮,巨大的炮管指向蓝天,震撼人心。一路望去,单管炮、双管炮、发电机、探照灯、雷达车……还有无数覆盖着绿色帆布的卡车(想必装载弹药燃料),以及穿梭其间的吉普车。这绿色长龙,龙头在营东,龙尾却隐没于远方。此情此景,让“战备公路”之说在民间深深扎根。

黄河西路(淮海北路向西至泰和家园、西坝立交),其淮海北路至富豪花园段,原是一片两千余亩的美丽水域——荷花汪(今护理学院北围墙至市一院门诊楼北侧)。大约300年前的康熙年间,黄河屡次决口,王家营百姓受灾深重。时任知县管钜,慨然捐出俸禄购地3000亩,将王家营镇第三次东迁至现址。后因加固黄河大堤取土,加之西坝、王家营等地居民盖房垫基取土,形成大片洼地水汪。百姓感念管钜清廉,遍植荷花于汪中,“荷花汪”由此得名。汪中还有大片芦苇荡,盛产芦苇、蒲草(根部蒲儿菜可食)、鱼虾、螃蟹和菱藕,既滋养了周边百姓,也为治理王家营、西坝的水患贡献卓著。

民国大文豪、爱国教育家李更生曾赞曰:“清植一池藕,荷香三百秋”,道出了淮阴荷花汪的独特韵味。从初夏杨万里笔下“小荷才露尖尖角,早有蜻蜓立上头”的清新,到盛夏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的绚烂;再到李商隐“秋阴不散霜飞晚,留得枯荷听雨声”的寂寥,直至宋伯仁“红衣落尽翠盘倾……莫留余叶引秋声”的萧索——古诗描绘的四季荷景,正是荷花汪的真实写照。

荷花汪还滋养着千余亩高秆芦苇。发达的根系盘结如天然滤网,吸附泥沙杂质,分解污染物,使水清见底,鱼戏其间。岸边石桥旁,常有三五成群的女子浣衣嬉闹。捣衣声、淘米声、芦苇荡中的鸟鸣声,交织成一首人间烟火的交响曲。

淮阴区西坝公园

荷花汪西边,便是曾拥有18家盐栈、72家盐局、2万多盐工的西坝。她在淮阴发展史上曾有举足轻重的地位,传说居民富裕到“点灯不用油(电灯),拉车不用牛(火车)”。清江城人欲购名贵药材,需到西坝;官绅富户宴请贵客,必请西坝名厨掌勺。十八家盐栈,栈栈占地十余亩,高门深院,盐包堆积如山,“横看成岭侧成峰”。栈外街道,青石板铺就,瓦房楼房鳞次栉比,酒肆、澡堂、药店、钱庄、烟馆、赌场、妓院、茶馆比肩林立,彻夜不息。白日号子汽笛相闻,入夜猜拳行令、说唱嬉笑声达云霄。繁星点点下,西坝灯火辉煌,人口曾达6.3万,赢得“苏北小上海”美誉。

(作者:戴官宝,文章来源:“映像淮安”微信公众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