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岭——淮河一线被作为我国的南北地理分界线,该线大体与一月份0摄氏度等温线以及800毫米年降水线吻合,以此区分南方与北方的地理差异。淮河南北地区在自然气候条件、地理风貌、交通运输方式、农业生产方式、生活习俗等方面存在差异。与差异相伴的是交融,淮安既地跨中国南北气候地理分界线淮河两岸,又地处南北大运河的中段,是一座不南不北、亦南亦北、南北交接的城市,是南北气候过渡带和南北文化融合区。
一、淮安位于水陆交接区
运河是古代的水上高速路,大量物资和众多官绅、商旅借助运河往来,促进了沿线城镇的发展。淮安是运河沿线的重要枢纽城市,号称南船北马、九省通衢之地。乾隆《淮安府志》关于山阳县以及清河县形胜的记载中,称该地区“水陆交通,舟车辐辏”“南北之襟喉”。今淮安清江大闸旁边有一处牌坊,上书“南船北马,舍舟登陆”八个大字,马匹是陆路交通工具的代表,船只是水路交通工具的代表,北去的乘客在此下船换车,南去的乘客在此弃车涉水,表明了淮安是一座水陆交接的城市。
“南船北马,舍舟登陆”牌坊
明清时期的历史记载中,“南船北马,舍舟登陆”还包含着通过清口枢纽的艰辛与无奈。明后期至清前期,先后开凿南阳新河、泇河、中运河等避黄行运的河道,最终使“治河、导淮、济运三策,群萃于淮安清口一隅”。为避开清口地区黄河泥沙的淤积倒灌,不仅想方设法使南运口南移,以便更好地利用洪泽湖清水,还通过修筑束清坝、御黄坝,不断延长清水的出口。此外,还不断东移中运河运口,以减小与黄河的夹角。上述过程中,逐渐形成了曲折绕远的“几”字形河道。自清江浦沿运河北上的船只,无法畅通直达中运河口,需翻过清江闸、福兴闸、通济闸、惠济闸等多道船闸,再通过束清坝、御黄坝才进入黄河,然后冒险渡过黄河,才可进入中运河,要花费几天的时间。
《运河全图》中的清口河口图,从中可以看到“几”字形河道
当时京津地区流传的一个故事,形象地说明了清口行船之艰难。这个故事说的是南清河(即淮安府清河县,因与直隶清河县重名,故名)有一座庙,这座庙有多大呢?船工水手第一天见到东山墙,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见到西山墙。实际上,庙并不大,只是由于该庙地处“几”字形弯道的中间,需绕一个大弯。这座庙就是惠济祠,又名天妃庙、奶奶庙,至今只存遗址。这种情况下,除运输漕粮、铜铁、木材、纲盐等笨重物资的船只仍需绕道清口外,南来北往的行旅之人,为免去过闸的等待之苦以及渡黄的风涛之险,多选择改换交通方式。北上的行旅在清江浦臧家码头下船登岸,北渡黄河,至黄河北岸的王家营换乘车马,改行陆路北上。南下的行旅则在王家营弃车马,渡黄河至清江浦运河码头,登舟扬帆南下。
乾隆皇帝南巡乘船过黄河图
二、淮安位于水旱田分界区
中国是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,一般来说,某地盛产某种农作物,当地百姓自然多以此为主食。然而,地处淮河下游的淮安府清河县,光绪《淮安府志》中有“清河不产稻而人食米”的记载。研究发现,“清河不产稻而人食米”的说法源自丰济仓管理者关于仓储积谷的表述,虽不免有夸大仓储作用之嫌,但基本反映了近代淮河下游地区的农业地理特征。当时的清河县不产水稻确为实情,百姓多以麦、菽为主食,反映了该地区水环境、土壤环境变迁引发的作物种植结构变化。不过,清河县城清江浦的人,仍以米为主食,其稻米主要来源于南边的宝应、山阳等地。“清河不产稻而人食米”现象,揭示了淮河下游的水稻田分布,表明水旱田分界在淮安县域范围内有明显的表现。
“清河不产稻而人食米”
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民国年间地理学家胡焕庸的说法。他在1934年出版的《两淮水利盐垦实录》中提到,“淮安以南为水田,淮安以北即为旱田,界限非常清晰”。很显然,胡氏所说的“淮安”为淮安县而非“淮安府”。作物种植结构不同,对应着饮食方式的差异。不同口味的人士汇聚淮安,促成了兼有南北口味的淮扬菜的出现。研究表明,淮安城市饮食既有南方的精致风格,又有北方的粗犷特征,体现了南北交融的地域特色,而这种特色与运河的商业纽带作用密不可分,并进而成为淮安运河城市文化的重要内涵之一。
淮安“南船北马”雕塑
三、淮安位于里河、外河分界区
里河又称里运河,是指淮安至扬州间的运河。里河的前身是大运河最古老的河段邗沟,开挖于春秋时期。里河的名称是相对外河而言。南宋黄河夺淮后,黄、淮两条河盘踞在淮安地区,黄河更靠北,称北河,其南面的淮河称南河。黄、淮两河均位于淮安城以北,故称外河;运河位于城南,则称里河。顾祖禹《读史方舆纪要》载曰:“黄河为北河,淮河为南河,亦曰外河,而漕河为里河。”
今淮安里运河风光
明初以后,在末口相继兴建了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五坝。从此,五坝成为里、外河的分界点,“自瓜、仪至淮安谓之里河,自五坝转黄河谓之外河”。里河与外河之间不能直接相通,需在末口盘坝进出。永乐十三年(1415),陈瑄在沙河故道的基础上开掘清江浦河,自淮安府城以西的管家湖引水,往西北至鸭陈口(今淮阴区马头镇北)入淮河,沿线建造了移风、清江、福兴、新庄四闸,次年又增建了板闸,通过五闸启闭以控制水位。清江浦河的开凿,将运口自末口推移至清口,避开了清口至末口间的黄河(淮河)之险,增加了船只航行的安全。从此,清口成为里、外河的分界点,里运河的起止点变为北起淮安清口,南至扬州瓜洲,全长300余里。
陈瑄开掘清江浦河示意图
淮安地处南北大运河的中间地段,诸多河湖水系在此贯通交汇,在与水的共生共存中,表现出了不南不北的中庸、人水互动的和谐、物流人流的交融的显著特征。这种“亦南亦北”的地理特质,恰是中华文明兼容并蓄的生动缩影。当现代交通网络重塑时空距离,淮安“不南不北”的模糊性反而转化为文化认同的公约数,焕发新时代的光彩。
(作者:李德楠,文章来源:“方志淮安”微信公众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