运河文化
古人何以“南船北马 舍舟登陆”
时间:2023-09-20  来源:  字号:[ ]

众所周知,淮安在明清时期是南北交通枢纽、水陆襟喉要地,被称为“南船北马”之地。在大运河文化遗产点——清江大闸旁的石碑上,书有“南船北马 舍舟登陆”,就是明证。但要论到“南船北马”具体是怎么行经的,有何艰难之处,可能很多人都不了解。淮安乡贤张煦侯先生编纂的《王家营志》,记载了许多与“南船北马”相关的内容,其“杂记”中有几个鲜活事例非常生动地向我们展现了“南船北马 舍舟登陆”的过程。





乾隆年间,南汇县(现为上海市浦东新区)的周广业在《冬集纪程》中记载:“乾隆四十九年(1784年)正月二十四,北风锋利就像昨天一样。经过淮安,抵达清江浦。午后渡黄河,黄河比较狭窄,一叶小舟就可以飘过去,到了王家营杨氏店。二十五这天,雇车一辆,用钱三十千。当时车价很昂贵,赴京赶考的人车价更高。凡是车辆都用榆木做车轮,车轮有十字形状支撑的就是好车,所以说:‘ 桑木的车架,榆木的车毂 ’,行动起来,声音能传到几里地远。大车是两个轮子,所以一乘车为一辆;驾上三匹马,称为三套;我所乘的大车用两马两驴,也称为三套。福建、广东、南昌赴京参加会试的人先后云集到此,可达几千人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‘ 上进的人,就像百条河流奔向大海一样啊 ’。”

清乾隆时期的清口水利枢纽图


上海人周广业冬季过黄河,是进京赶考的。他到清江浦下船,午后就渡过了黄河,此时黄河水浅,渡河并不艰难。在杨氏店住了一宿,第二天雇马车北上了。福建、广东、南昌赴京参加会试的举人有几千人,先后都从清江浦云集到王家营,可见清江浦与王家营“南北孔道”“南船北马”“九省通衢”的说法是有事实依据的(京杭大运河沿线的相关省份都在内,再加上福建、广东、江西南昌这些地方,当时即为“九省”)。



清吕培等编的《洪北江先生年谱》中记载:“乾隆五十五年(1790)正月元宵节这天,(洪亮吉)乘山东使者的船打算一起进入京都,到王家营,认为船行绕道清口,耽误时间太多,进京时间比较迟了,就再上陆路,取道山东泰安市。以二月末抵达京都。”

清代著名文学家、诗人洪亮吉


洪亮吉(1746-1809),原名洪莲,字君直,号北江,江苏阳湖(今常州市)人,清代诗人、骈文家、经学家、文学家,毗陵七子之一。洪亮吉这次北上是进京参加会试的。他乘山东使者的船来到清江浦,按理说他是可以一直乘船经过清口北上到山东再上岸的,但为了避开花费时间更长的清口,就在清江浦告别山东使者,舍舟上岸,渡过黄河,来到王家营,改乘马或马车向山东泰安方向而去。从王家营到北京,洪亮吉的陆路就走了一个半月,可知船行水路,沿途闸座太多,过闸困难,北上的时间会更长。洪亮吉在此次会考非常成功,中了一甲二名进士及第,也就是“榜眼”。

淮安市清江浦区内的“南船北马”景观



广东茂名的杨廷桂(道光甲午举人)《南还日记》记载:“道光丙申(道光十六年,1836年)五月初十日,早上在清河县的渔沟集市上吃早饭,晚上到王家营住宿。王家营有小河(就是盐河),轿子一样的载人车子可以从浮桥上经过,大车必须用船渡过。然而大车不向前进行,那么船就不能给它摆渡,大车上下船的费用苛刻勒索,用车者(杨廷桂)很苦恼。幸而跟从的仆人多,一起叱责勒索者,才不敢作梗。十一日,自王家营渡过黄河,过了清江浦才上船南行……这也是人生中有数的苦难之一了。”这个记载虽然负面一些,但也真实地反映了当时南来北往的孔道之重和转换之艰。

淮安清口水利枢纽遗址


道光二十五年(1845年)的《南还日记》中还记载道:“五月初二日,后半夜两点左右出动大车,下午五六时抵达王家营。这两天所经过的道路,都是从堤上行走的,既然到了王营,很高兴不再受征途上的苦累了……初三日,从王营渡过黄河,河面约有三里远,波涛汹涌,渡船行驶就像竹箭一样飞快。”

淮阴区黄河花园步行街东端有“北马广场”的醒目石刻


《南还日记》是杨廷桂进京赶考完毕后在南还途中写下的日记。上一次记载从渔沟来到王家营的时间是道光十六年五月初十,这一次来到王家营的时间是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二,前后跨度为十年。会试三年一次,十年之间朝廷举行过四次会试。杨廷桂这一次从渔沟到王家营的陆路都是大车在堤上行走的。道路虽然绕长一些,却避免了原先道路的泥泞难行与小河(盐河)的难渡。这次旅途比较顺利,所以心情愉悦,还作了一首诗。杨廷桂是道光甲午年(1834)举人,他到道光乙巳年(1845)还在参加会试,十多年的举人还一直在进取。遗憾的是,这一次仍然未能考中进士,但他长期进取而留下的旅途见闻却成了后世的宝贵资料。




咸丰五年,黄河北徙,清口断水,运河梗阻,王家营段的黄河也变为一片平沙,浅水可涉。清江浦与王家营的“南船北马”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了。对此《王家营志》的《杂记》中也有所记载。河南开封的祥符人周星誉(广东盐运使)在《入都日记》中记载:“咸丰六年(1856)二月初四日,晴天,有大风,我带着珊士寻找轿子奔赴王营。河流就像带子一样窄,抬轿子的人都褰起衣裳就走过去了,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。东北风非常猛烈,黄河中飞沙遮蔽了天空,鲠塞住喉咙,迷起了眼睛,我们感到非常窘迫。下午两三时抵达王家营的汤吉升车行。我雇车二辆,每辆十二两六钱银子。初五日,晴天,风稍微有一点,九到十时起动车辆渡过盐河。”

黄河北岸风光带上有一组很讲究的“古都遗韵”建筑,牌坊横额是“北马”“踩镫”字样


直到抗战时期,才有一座水泥桥桩建筑的桥梁(如今为南北地理分界线的景观桥)将清江浦与王家营连接起来,本地的黄河(淮河)天堑才变成通途。


      (作者:葛以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