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安名人
刘鹗的收藏之悟
时间:2025-08-13  来源:  字号:[ ]

《老残游记》的作者刘鹗(1857—1909),江苏丹徒(今镇江)人,寄籍山阳(今淮安)。他在收藏方面颇有建树,其藏品种类繁复、数量众多,涵盖古陶、古印、古封泥、古钱币、青铜器等多个门类,数量多达万件。他尤其擅长收藏金石、碑帖、名人字画及善本书籍,在甲骨收藏方面也是独树一帜所收数量达5000多片。

1891年,刘鹗客居济南。他素闻东昌府(今聊城)有杨氏海源阁,不仅藏书数量多,而且其中不乏珍品、孤品,便前去寻访,但不知为何未能得见。也许是这次寻访未果的遗憾,激发了刘鹗投身收藏的热情。

清光绪二十年(1901,刘鹗开启了收藏之旅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接罗叔蕴函……云湖北现有唐拓本《圣教序》一本,值500银元,不可减,殊可惜也。”可以看出,未能如愿得到这本书,刘鹗感到非常遗憾。1901年5月15日,刘鹗在日记中记载了他的第一件藏品的情况:“庚子劫所失之画,以黄大仙山水最为挂怀。许以30两白银,隔十数日,居然送来,又一乐也。”这次购画经历,让他感受到收藏的莫大乐趣,进一步激发了他的收藏热情。接着,他于同年7月10日接到罗振玉的来信,得知对方已经帮他代买了北宋拓本《圣教序》,计300两白银。同年12月12日,他又购得一本《澄清堂帖》,并在日记中记录了当时的心情:“展卷墨光如玉,奇之。议价定,白金十笏(清代50两白银为一笏)。归查《庚子销夏记》,即孙退谷所藏之一本也,不禁狂喜。”1901年一年中,刘鹗在日记中记载了4次收藏经历,其中成交3笔,1次因对方要价太高而不得不放弃,从而留下了遗憾。

1902年上半年,刘鹗几乎把所有时间、精力和财力都用在了收藏方面。当时,琉璃厂是京城主要的古玩市场之一,那里各色古玩店鳞次栉比,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收藏家纷至沓来,偌大的市场内整日人头攒动。刘鹗也加入到淘宝行列中,不论刮风下雨,他一有时间就会光顾琉璃厂的各大古玩店,比如有正书局、汲古阁、肆雅堂、澄云阁、晋古斋、尊古斋、正文斋、茹古斋、论古斋、直古斋等。穿梭在各大古玩店之间,刘鹗忙得不亦乐乎。每次,他都会倾其所有、满载而归。他购得了不少珍品,如《海内无第二本——东海庙残碑》海内孤品《卢氏金涅布》《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》等。他还购得了《金石苑》《白石神君碑》《韩仁铭》《鲁峻碑》《邓太尉祠碑》《乙瑛碑》《史农碑》《智水千文》等藏品。此外,他还购得了汉千秋万岁瓦当、唐八卦四灵镜等其他珍贵藏品。

刘鹗购买藏品时常常一掷千金,比如一本北宋拓本《圣教序》花了300两白银,一本《澄清堂帖》花了白金十笏(500两白银),《二百兰亭斋古铜印存》《古泉丛话》《嵩山三阙》等均索价上千两白银。泥封的价格也非常高,一枚往往高达300两白银。更有甚者,有大小二卣,要价竟高达2000两白银。刘鹗很想将这些藏品收入囊中,但因财力有限而不得不作罢。

1902年8月7日,尽管手头已经非常拮据,刘鹗还是花费重金买下了《嵩山三阙》《东海庙残碑》,自觉“岂非幸事”的同时,不禁慨叹自己能力有限。此时,他已经在金石、碑版收藏上花费了近万两白银,并欠下了外债。每当临近债务的还款期限,他总是东挪西凑、狼狈不堪。他曾在日记中记录:“午后至子谷处,因翰甫之债本日到期,乃由子谷暂挪千金付之。”

然而,刘鹗对收藏的热情似乎从1902年8月31日这天开始降温了。那日,阴雨连绵,他既没有接待来客,也没有光顾古玩店,而是一人独坐在书房中,回顾自己的收藏经历。面对囊中羞涩、债务压身的窘境,他不禁思绪万千,挥笔写下了对收藏的感悟:“镇日无一事,亦无一人来。清闲静逸,于是临帖数纸,读书数篇。觉此乐境得未曾有。盖人生世间高寿不过七八十岁,少年后志于功名,老来耳目手足俱不适用,中间三四十年家室之累、衣食之资,日奔走风尘以求锱铢之利而不可必得,况有余资搜集古人书籍、文字、金石之美,岂不难哉!即有余资,而此类者非若黄金、白玉、越锦、吴绫之可立致之也。既集之矣,人事之烦搅、家室之丛杂,自朝至于深夜,又无寸昝之闲俾得摩挲而玩赏之。然则如今日者,求之于一生之中,不知其有几次也,悲哉!予有黄左田册页一本,书画各四叶,自庚子年得,至今未重寓目。今日展视,若故友重逢,不胜离合之感。然则往日之极力搜罗至负重债而不顾者,所为何哉?誓自今日为始,非动心怵魄之品,一概禁止。既惜费,又惜福也。”

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,刘鹗已经开始醒悟了。此时,为了收藏,他不仅已经耗尽全部家财,而且欠下了外债。他觉得,自己终日光顾古玩市场,奔波劳碌影响身体健康,还让家人的生活水平受到了影响,同时,很多藏品被买回来后,就被束之高阁、无暇问津,如果自己一直这样为收藏而收藏,那就失去了收藏的意义。他决定从单纯收藏转向鉴赏、品评、著书。

1902年9月2日,刘鹗在日记中写道:“又晋古得一卣、一觯、一蠡,皆精,劝往观之。”但是,他最终没有再光顾古玩店,即便得知有精品也不为所动。后来,他每天在家裱刀布、刷龟文、检瓦当、拓造像、识泥封、注彝器,他还为《百砖考》《瘗鹤铭》和颖上本《兰亭序》撰写题跋,甚至“竭一日之力释十六页,凡三十二器”。

著名的金石学家王懿荣于1899年发现了甲骨文后,刘鹗从1901年便开始收购甲,到1902年已经购得龟甲兽骨1890片。刘鹗得到这些甲骨后,便开始夜以继日地研究,每当释读出几个字时,便欣喜不已。经过悉心研究,他辨识出40多个字,并率先提出甲骨文是“殷人刀笔文字”。

1903年,刘鹗前往上海,同年出版了我国第一部与甲骨文有关的书籍《铁云藏龟》,他也成为研究甲骨文字的开路先锋。1904年,《铁云藏匋·附泥封》问世。接着,《铁云藏印》《铁云藏货》《铁云诗存》《铁云碑帖题跋》《抱残守缺斋藏器目》相继出版。在迪化的监狱中,他还精心整理旧稿,完成了其人生中最后一部古文字著作《金石考录》。

经过一番反省,刘鹗最终领悟到收藏的真正意义,实现了从单纯收藏到研究、整理、编撰的华丽转身,贡献了一批极具价值的文献。他的贡献被世人所铭记。

(作者:管传生,文章来源:《淮海晚报》2025年8月11日03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