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世纪上半叶,社会动荡,民生艰难,热血之士,欲挽狂澜,上战场,赴国难,求真理,追未来,每个人都演绎了一场精彩人生故事。
青春似火 挑起抗日救亡的重任
王艺(1913年~2003年),又名王良,本名王长有,涟水县保滩镇缺口村人。其父张朝民因家穷,入赘小月堆(缺口村7队)王家。王艺小时天资聪颖,学习刻苦,他的父母省吃俭用,供儿子读书,希望通过读书能取得好前途。王艺在“艰难困苦中接受完中等教育”,于1934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实验学校高中第一届。他在自述中说读书艰难,“历年费用,多出借贷,益以天灾人祸,纷至沓来,农村经济,久频破产,艰困之状,难以言喻”。尽管如此,他立下志向:“自今以往,艺当排除颓唐之气,痛自奋勉,以求学业之精进藉谋自救而救众生也。”1935年秋,王艺考入山东大学外文系,来到青岛。在校时间,王艺非常活跃,踢球、游泳、唱歌,样样精通。这年年底,轰动全国的“一二·九”运动爆发。旧历年期间,山大同学组织了“抗日救国会”,王艺在寒假结束返校后,立刻积极参加了活动。由于部分同学到校外进行抗日宣传活动遭到警察局镇压、逮捕,山大校方又宣告解散“抗日救国会”,并开除了六名同学,引发了学潮。在这民族危亡之际,满腔热血的王艺勇敢地承担起恢复“抗日救国会”的任务。
1936年3月初,青岛的春天仍有些寒意,第一批被开除的同学除个别人,大部分如王广义、陈延熙等同学被软禁在市政府招待所内,等待坐船赴沪,每天都有不少人去看望被软禁的同学。分别那一天,全校有一半的同学都去招待所和他们话别,到大港码头送行的络绎不绝。大学生们本来就心中愤懑,再加上离别之情,所以内心集聚着不满的情绪。王艺看到了在同学中间发酵的对反动政府的不满情绪,在送走被开除同学后的第二天,就势召集了全体同学会议,出席的人数达到了全校的百分之八十,大家一致同意恢复“山大学生抗日救国会”的组织,选举王艺、周仲篪等为常务负责人。根据当时形势,为了积蓄力量,不适宜组织大规模活动,救国会就组织了时事座谈会、读书会、歌咏队、演剧队、学术研究会以及世界语学习班等等小型团体进行活动。除世界语每周学习一次外,其它都是穿插进行。大概复课以后两个月左右,日本海军百艘军舰抵达青岛耀武扬威,救国会为了表达不满,在校内下半旗,并派数名代表见沈鸿烈市长,要求全市下半旗,抗议日本帝国主义炫耀武力。1936年秋冬之际,日侵犯绥远,救国会随即召开大会,抗议日寇侵略,声援抗敌将士,并建立“绥远抗敌后授会”。11月,绥远军抗战取得百灵庙大捷,救国会派出了吴綪同学和周学普老师等数人前往慰劳。这年冬传来西安事变消息,时事座谈会活动频繁,大家情绪高涨,要求枪口一致对外,反对内战。1936年放寒假时,王艺偕李欣(失掉关系的共青团员)去上海寻找党的关系,并参加上海各界抗议国民党逮捕七君子大示威。王艺并参加各界救亡人士代表团(负责人是胡子婴,共八九个人)去南京,向国民党三中全会请愿,要求释放七君子。
1937年春天,在中华民族危亡的严重时刻,国立山东大学一批进步学生在青岛海滨公园(也有说是在中山公园),成立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(简称民先队)山东大学队部,参加这次大会的有李欣、王艺、吴綪、周仲篪、陈振麓、李风等20多人,选举吴綪担任队长,暑假前改选,由李欣当队长。七七事变爆发后,平津流亡同学经青岛转赴内地时,山大学生救国会向当时市政府社会局要求提供流亡同学住所,几经交涉,方将车站附近民教馆拨为流亡同学临时住所,山大歌咏队、演剧队多次为流亡同学演出。从这时起,山大救国会就走出校园,在街道上、公共场所进行抗日宣传,为使招待站有专人管理,就商请东北大学流亡同学邹鲁风负责,民先队每天都派人轮流协助接待工作。
崂山烽火 举起抗日武装的旗帜
1937年八、九月间,东北军五十一军进驻胶东,中共东北军五十一军地下工委书记项遒光住到山大以后,发展了李欣为中共党员。根据东北军工委的指示,李欣着手在山大建立党组织,恢复陈振麓的组织关系,发展他和王艺入党。1937年9月,经东北军工委批准,青岛特别支部在山东大学成立,李欣任书记,陈振麓任组织委员,王艺任宣传委员。青岛特支受东北军工委直接领导,任务是动员各界群众,组织武装起义,准备在日军侵占青岛后开展游击战争。10月间,工委派李欣到蔡晋康部队协助邹鲁风工作。工委指定王艺当工委与特支的联络员。青岛特支建立后,使被破坏近三年之久的中共青岛党组织又恢复了生机,很快在山大发展了一些“民先”队员入党,而且为组建抗日游击队伍确立了领导核心。作为工委与特支的联系人,王艺奔波于山东省内的各个联络点。10月下旬,他送信去泰安的省委,向省委负责同志汇报了青岛党组织和抗日救亡情况。回青岛后不久,又派他到诸城百尺河,了解当地发动游击战争的情况等。在此期间,王艺还恢复了王景瑞、王焕章的党籍,通过这些老同志得知毕家村的政治基础较好,特支研究确定,集中力量到郊区去,以毕家村、蓝家庄为中心,组织崂山抗日游击队。于是,陈振麓和王艺带领着山大学生章茂桐、王桂荣等到崂山毕家村住下,和李西山、王景瑞、王焕章等一起,发动群众参加抗日游击队。曾驻在山大校园里面的海军陆战队送给山大救国会一批大刀、手榴弹给学生,这时成了这支抗日游击队的战斗武器。
11月底,鉴于青岛党组织的力量发展到一定规模,中共东北军工委决定:撤销青岛特支,成立中共青岛市委,王艺奉工委书记指示,到青岛特支(在毕家村)宣布:即日起撤销青岛特支,建立中共青岛市委,由陈振麓任书记,王景瑞任组织部长,李西山任宣传部长,王焕章任职工运动部长,李明海任武装部长,王艺担任秘书一职。这是抗战时期第一届青岛市委机关,直到青岛解放,市委机关一直驻在郊区。当王艺把“撤销青岛特支,建立中共青岛市委”的消息告诉大家后,众人斗志高昂。当时天气寒冷,毕家村的人却一点都感觉不到。1938年1月,日军在崂山登陆,在紧急情况下,中共“东工委”决定,青岛市委率领崂山抗日游击队前往诸城,与中共高密游击队工委掌握的力量汇合,组成高密游击队第四中队。为避免途中遇到日寇时易遭损失,上级指示不带武器,化装成老百姓,分批出发。王艺他们将所有的武器就地藏匿起来,连夜赶制便衣,分三批离开青岛赶往诸城蔡晋康部,和赵志刚带的人一同在诸城东南山里做群众工作,并建立了中共鲁东南游击区工委,由伍志刚任书记,赵志刚、邹鲁风、陈振麓、李欣、王艺等都是委员,王艺负责交通工作。2月,由于蔡部反动分子制造事端,胁迫第四中队离开该部,中共鲁东南工委又带领全队108名同志,冒着大雪、哼着歌曲勇敢地向徐州转移。到达徐州后,根据中共长江局的指示,伍志刚带领80余人到东北军第五十七军万毅部工作,邹鲁风带领20余人到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工作,其余几人被分配到了别的地方。
龙潭虎穴 行走在刀尖上的勇士
1938年9月,王艺根据上级的指示抵达延安,先后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、马列主义学院学习,并担任支部委员,1940年受中共中央社会部派遣赴莫斯科学习,1941年回国后,作为苏联情报机关工作人员被派往上海、南京负责收集日军政治、军事情报工作,在此五年期间所做的工作因组织关系不为人所知。1946年抗日战争胜利后,王艺奉命在上海筹建电台工作,与党中央保持联系,直到1948年接受组织命令回到解放区。
王艺从事地下情报工作多年,严格遵守地下纪律,养成谨言慎行、多谋善虑的性格,虽多次遇到危险,但都能机智地化险为夷。新中国建立后,很多认识王艺的老同学、老同志,都说他很神秘。就连最亲近的爱人和子女,都不了解他以前的情况,因为他从来不说。王艺夫人关瑛璇(1928年生,时年93岁)回忆说,她和王艺是在北京市公安局工作时,经组织介绍相识、相恋结婚的。那么,之前的王艺到底什么样呢。照片?没有,因为地下工作的原因,全部销毁;性格?不知道,只听老战友说他以前是个“很活跃好动的年轻人,喜欢游泳,踢足球等”。后来因为任务在身,时刻需要保持高度警惕,所以他变了,变得守口如瓶,变得谨小慎微。这个习惯,到了老年仍未改变。他的儿子王沂说,父亲曾经在苏联进行过特训,“三个人中只有他留下了,他到底接受过什么样的考验,我们都不知道,他也从来不说”。他们兄妹四人,都很怕父亲,因为父亲非常严肃,遵守组织原则,容不得半点马虎。“王沂还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,得悉父亲是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,因为他从事地下工作七八年的时间,从未暴露过,就算后来与组织失联,经组织证明也与他无关。而这些信息,是从组织上寄给他的一封信和一笔奖金才揭秘的。这笔奖金,当即被王艺全部作为党费上交了。”在刀尖上行走,必然异常危险。王沂说,父亲在上海做地下电台发报工作时,由于往苏联发送,需要的电台功率较大,所以信号很强。他每天都是在夜里趁别人熟睡后再发。有一天,房东太太突然找到他,对他说:“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,你不能再住我们这里了。”原来,房东的儿媳妇刚刚产子,半夜经常起来喂奶,发现了王艺的秘密。这也说明,王艺随时有暴露的危险。
王艺作为隐蔽战线上的勇士,龙潭虎穴中与日伪顽斗智斗勇,最后全身而退,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。熟知他的亲友回忆说:“王艺在南京搞谍报时,常住在张鲁三家。张鲁三保滩厉渡人,毕业于中央大学政法系,文笔很好,在汪伪报社当主笔。张鲁三与王艺的父亲是本家叔侄,家住在南京城里背亭巷,房屋较多,楼下有店面。王艺在此期间,他白天不出门,与张的两小孩玩耍,晚上就悄悄地出门了,不知去向,至很晚才回来。他的衣服很多,常换不一样的衣服。时间长了,张鲁三不由也怀疑他的身份。一次,特务上门询问他的情况,张鲁三很生气,说他是我兄弟,你们还怀疑他?他是有身份的人,特务见到他生气不敢多问,悻悻而去。还有一次,他发现被特务跟踪,不得脱身,机智地进了厕所,特务在外边观察到他的鞋子,紧紧盯着。他知道这个情况,不露声色,将鞋脱下,人顺下水道走了,让特务守了个空。
深藏功名 政法战线上老黄牛
1948年秋,王艺根据党组织指示,撤出南京回到解放区后,之后几十年里,历任北京市公安局科长、分局局长、处长,北京市委政法部秘书长兼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、市委财贸部副部长、中国政治法律学会书记处书记、最高法院司法教育行政厅副厅长、交通运输审判庭副庭长等职。在新中国建立后的和平建设时期,他深藏功名,不露声色,兢兢业业地工作在政法战线上。
在生死线上徘徊的2000多个日日夜夜,让原本积极活跃、从事宣传工作的王艺,变得沉默寡言。他常年严肃、认真的面孔,让孩子们在他面前噤若寒蝉,王沂说我和我哥小时候都绕着父亲走,害怕惹父亲生气。即便退休多年,王艺练就的“基本功”仍然留存在他的骨子里,年逾九旬的他,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,毛巾笔直地搭在卫生间的架子上,东西摆放有序,方便取用。“有一回,我要查阅一本毛主席诗词,记得父亲的书房里有,就到他书架上找了找,没有找到。只是拿出两本书翻了翻,就又推回了原位,我知道父亲不让随便动他的东西。没想到,不久后,父亲问我:‘你要找什么书?是不是没有找到?’我很惊讶,我之前没告诉他我要找书啊!报出书名后,他立刻到书房帮我找到了。”直到今天,王沂都不明白父亲是怎么知道他动过那两本书的。关瑛璇老人说,王艺生前的抽屉里,始终放着一本党章,随时都会拿出来翻阅。岁月变迁,时光流转。6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,王艺始终牢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,对党的信念始终忠贞不渝。默默无闻地为党工作,带着满身的传奇悄悄告别人世。为了革命事业,他的初心始终未改。这,就是老一辈人的革命精神!
(2024.7 根据张展提供资料及张民丰的回忆整理)
(作者:王继华,文章来源:“漪涟文艺”微信公众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