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安名人
淮安仁慈医院首任华人院长——曹济生先生
时间:2023-12-04  来源:  字号:[ ]

美国教会医院--淮安仁慈医院自1892年由美国人创办以来,前三任院长均为美国人,他们分别是林嘉善、林嘉美、钟爱华,第四任院长即首任华人院长为曹济生先生,曹济生是在危难时刻受命的代理院长,代理时间从1941年至1948年,但在仁慈医院工作是从1925年开始,到1948年辞职离开,在仁慈医院工作了23年。就在这并不算短的23年中,充分表现了这位华人医生爱国爱民、不畏强暴的崇高品质。他医德高尚、医术精湛。历任练习医师、眼科专科医师、内科主治医师、副院长、院务保管委员会主任委员及代理院长。

曹济生先生,名畀尘,字寄僧,长号济生,遂以长号呼之。清光绪二十一年(1895年)正月初六生于淮阴县五里庄南面东曹庄。祖父为逊清秀才,温恭清正,望重一方。祖母杨氏,庄重贤淑,慈祥恺悌。父曹钧,字佩衡,谦诚仁厚,笃义孝友,一生专于治学,而志切明道,不慕荣利,学识广博,精于经史。乡里敬其品学,争相聘其为塾师,门下桃李成林,弟子均皆成材。母郑氏,系出名门,幼习女红,及长知书达礼,天性恭谦、贤惠,尤特孝顺翁姑,礼贤叔伯,待人以仁,持家以俭,因此家业日隆,老少康宁。所生二子一女,长子即济生,均躬亲抚育,教导有方,才华生辉。

曹济生先生自幼天资聪慧,在优良的家庭氛围中成长,懂得孝道,七岁时祖父去世,哀痛如成人,八岁时就读,以父为师。所授课业,立刻能诵读,学习十载,四书五经,诸子百家,无不通晓。其记忆力特强,几能过目不忘,至耄耋之年,提及经籍章句,犹能通篇背诵,足见在少年为学功力之深厚。

1911年10月10日孙中山所领导的辛亥革命成功,曹先生改入私立渔沟高等小学校高小班就读,三年毕业,考入江苏省立第六师范学校(现江苏省淮阴中学前身),在校潜心学习五载,学问大增,1920年夏,以优异成绩毕业。因其学问操行超群,威仪出众,旋即被淮阴县政府劝学所聘任为劝学员。任职期间,全力以赴,毫不懈怠,忠勤廉政,精心谋划全县教育推广方案,致力倡导兴学,各乡镇士绅感其精诚,无不响应,新创小学犹如雨后春笋,到处闻读书声,辍学少年几乎不见。

曹先生见成效初显,即深入各乡镇考察校务,奖励成绩显著者。原拟在现有状况下研究革新,以谋进一步发展。但在调查考察中,发现广大农民贫病交加,疫病猖獗,到处可见患病农民,无钱医治,坐而待毙。此情此景,惨不忍睹,遂立志学医医民,救患民于水火之中。翌年夏,毅然辞职南下,考入江苏省立苏州医科学校(1927年并入国立中央大学)习医。在校四年,起早贪黑,孜孜不倦,刻苦认真,不敢有丝毫懈怠,各科皆学,尤偏重钻研眼科。因苏北地属黄淮平原,黄土漫漫,秋冬之际,季风不断,沙尘飞扬,双目难睁,百姓因此多患有结膜炎,轻者迎风流泪,重者眼睑溃疡(俗称烂红眼),甚至能致毁容。曹先生早已留心,现乘此学习良机,千方百计掌握有效防治方法,以待解决乡民疾苦。由此可见曹先生对广大乡民关爱之深切。

曹先生就读苏州医校时,正当盛年,正直果断,明辨是非,遇有不平,直言争辩,故深得师友敬重。同学间偶有争执,每请其出面调解,只须片刻功夫,双方即能迅速和解。

1924年秋,曹先生升读四年级,逾一年即将毕业,这时二三年级学生因校长周威(蔡元培之内弟)举措失当,激起学生风潮,四年级学生虽都有感,但毕业在即,无暇顾及,置身事外。周威仗有后台,恣意专横,突然将为首诸学生予以开除,顿使群情激愤,集合研商对策,大家一致认为四年级学长曹济生风度端庄,辞令雅顺,极富正义感,且临事不乱,考虑周密,其应对能力和道德勇气,均属优异。于是公推曹济生赴省陈明事实,剖析是非。江苏省教育厅长蒋维乔和省议员等听过曹济生介绍,亦认为校长周威处理不当,这时社会舆论亦大张挞伐,同声申讨。在厅长等人过问下,周威慑于众怒,收回成命并自动辞职。事平之后,全校师生欢呼雷动,对曹济生的才干非常赞颂。但曹先生当众宣称:“学校这次风潮,纯属全体师生之不幸。本人参与奔走,旨在维护同学前途及本校未来之发展。今虽侥幸真理大明,正义得申,但应引以为戒,切不可沾沾自喜;我们在学医,志在救人生命,责任重大,不容轻忽。否则,沦为庸医,误人性命,罪莫大焉!深望诸君谨记国家、百姓及家庭所赋予我们的使命,从此专心学习,不辜负各界之期望。”听者为之动容。对其所言所行深表感激,誓为学习之楷模。

1925年夏,曹济生先生于苏州医科学校毕业,立即被淮阴仁慈医院第二任院长林嘉美所聘。

林嘉美和其兄林嘉善在仁慈医院创设之初,即欲聘一华籍医师为助理,因种种原因,未能如愿。现曹济生医生应邀入院服务,林嘉美和钟爱华深感如鱼得水,庆幸人选得当。钟爱华与曹济生医生年龄相仿(钟年长一岁),相见恨晚,对其才华超卓,识见宏远,至为钦佩。此后林嘉美、钟爱华、曹济生三人同心同德,精诚相与,院务日益鼎盛,先后增聘美籍盖赛尔,华籍钱、吴、谷、刘、候等医师进院服务,医疗阵容逐渐壮大,医疗设施逐渐增多。1935年钟爱华接任院长后,曹、钟共同经营院务,扩充病房增加床位,曹的功绩日显,深得钟院长的信任和敬重。这时的仁慈医院呈鼎盛时期,成为当时中国最大的医院和世界上最大的教会医院之一。

曹济生医生良好的医德医术,救人无数,贡献之巨,德泽之广,非仅苏北人士耳闻目见,有口皆碑,即美籍同仁,亦赞誉不绝。日寇侵华后,战乱频繁,而医院美籍医生每于危难之际,辄返美躲避,所遗一切皆委由曹医生全权代理。曹医生不负重望,以仁慈医院为苏北老百姓生命所系,一面竭尽所能多方应付艰难形势,确保医院安全;一面协同本国医护人员,继续维持医务工作正常进行,不让广大求医患者受时局恶化之影响。

曹医生入仁慈医院服务时,正值军阀混战,直奉战争在苏北在淮阴境内进行,战事直抵仁慈医院后面(北边)一箭之地,弹如飞蝗,情势危急,市民惊恐万分,一片混乱。但曹医生镇静自若,率全院医护人员,救治伤患,秩序井然,不久直军击溃奉军,方得转危为安。

当中原各省军阀混战之际,南方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,1927年3月攻占南京,不幸有坏人存心制造事端,破坏革命大业,袭击外国留华机构、学校及外侨住宅,致引起泊于江面之外舰炮击,造成军民死伤二千余人。于是仁慈医院美籍人员,依照驻华美领事馆劝告,撤往青岛,院务委托曹医生主持,直至1928年底,革命军统一华北,秩序大定,林、钟等美籍人员一同返淮。当其发现离开一年九个月期间,医院在曹医生维护之下,不但一切依旧,而医务工作及财务管理均井井有条,丝毫不苟,对曹医生之才能与德行,更加由衷敬佩。钟爱华晚年在美国所写回忆录中记述:“曹医师受各方崇敬,革命党人对他也很尊重。他与钱医师同为医院的骨干,他们处理医院财务一丝不苟,与其他医院外籍医师撤离后的零乱情形,迥不相同。在中国这许多医院中,我难相信找到像他们一样完备无缺的人!”钟氏所述,确属肺腑之言,非为溢美。

1928年6月,国民革命军取得胜利,之后经济繁荣,百业发展,民殷物阜,家给户足,处处呈现蓬勃景象。适于此时,苏北各县流行起“黑热病”(俗称痞块病)。患者均为青少年及幼儿,初罹者食欲不振,消化不良,身体渐瘦;继而面目泛黄,间歇发热,左腹膨胀;晚期则身无血色,头晕目眩而死。

该病原为热带传染病,病原体系血液寄生虫,感染后侵入人体脾脏,先破坏其调节脂肪、蛋白质及含水碳素之新陈代谢作用,再使其内分泌失调,妨碍促进骨髓造血功能。1927年前,苏北尚未发现此病例,及至流行,患者日增,纷纷前来仁慈医院求诊。曹医生研究疗法,引进德国药厂最新生产之锑剂,为病人注射后,疗效极佳。于是远近患者闻风而来。据1929年仁慈医院医务统计,该年3至6月,短短三个月期间,黑热病门诊患者计13545人,住院患者计736人,创全国各医院未有之记录。曹医生主持医疗,接触病人,废寝忘食,辛劳之状难以备述,使该病于1939年全面遏止。几乎所有病愈之家,焚香秉烛拜谢。

曹济生医生为人治病,按惯例均先检查询问致病原因,而后才审慎开出处方,医治结束,必定好言安慰,嘱其按时服药,安心休养;若由个人不当行为致病者,则直言相告,甚至批评,纵使难堪,亦不留情面。因此,四乡八集奸盗邪淫之徒,城狐社鼠之辈,惧怕曹医生正直,不敢前来求医。有一大盗,被执行枪毙未死,其父夜间推往仁慈医院求医,曹医生见其头部被创甚重,问道:“怎么头被枪打着了?”其父具实以告,曹医生勃然怒道:“原来他不是好人,死也应该,还带来做什么?回去,回去,我不愿救他。”其父再三恳求,曹医生才为其治疗。不久,大盗苏醒,连声称谢。曹医生说:“你这个东西,不做好事,被抓到枪毙,死不足惜,所幸祖宗积德,子弹偏到耳根,没死,刚才我本不想救你,看你父亲哀求可怜,才给你医治,我看把你救活了,还是要去当土匪害人,不如一针打死算了。”大盗见曹医生震怒,惶恐告饶,立誓改邪归正,决不再当土匪。曹医生闻之稍喜,安慰道:“好,好!你放心,我一定把你治好。”之后大盗伤愈出院,果然改过自新,未再为非作歹。

有一六岁男童,尾椎骨突出数节,长满褐色毛发,形如动物尾巴,乡人谓系狐狸投胎,视为妖孽,于是邻里儿童追逐取笑,父母愁闷不解,特携童访曹医生求治。经曹医生诊断系尾椎骨增生,可予切除。而其他医生则认为系脊椎之延长,如切除,阻断了神经,则会引起双下肢瘫痪,大小便失禁。曹医生再行详细检查,确认无妨,乃行手术割除,伤愈后,一切正常。出院时,曹医生高兴地对其父母说:“你们的儿子,我最清楚,他不是狐狸投胎,倒像是龙王转世,你们要好好养啊!”该童双亲高兴极了,返乡即遍告亲戚邻里,于是乡人认为是奇童,不再歧视。由此可见曹医生行医,劝人行善,更爱护病人,品行高尚,医术精湛。

1937年7月,中日战事爆发,初期国民党部队失利,同年12月13日,南京沦陷,国民党省政府由镇江迁来淮阴,淮阴遂为江北抗日军政指挥中心。时日军凶焰炽盛,战火迅即北延至淮,在历次大小战役中,国民党部队士兵,伤亡惨重,所有重伤官兵,均送抵仁慈医院救治,以致全院医护人员在曹医生领导下,日夜奔忙,几至不眠不休。

1939年3月1日日寇侵占淮阴。当日军逼近淮阴,钱景山、吴博泉、谷懿之及候姓、刘姓诸医师与曹医生商议,拟暂避归乡里,免遭杀戮。而钟爱华院长及曹医生等均系医院骨干,若离去,则医院难以支撑,考虑美日邦交犹存,日军应不致对美方教会事业过分苛扰,力恳留任,而曹医生等目睹满院伤兵,伤残累累,哀号不已,于心不忍,乃相约不计生死,继续留院抢救伤员。日军入城后,钟院长与之周旋。日军待美籍医生尚属礼遇,对于华籍医护人员,则时图加害。幸赖曹医生协助钟院长千方百计维护,得免凌虐。其时,负伤官兵住院者,未来得及撤离,加上国民党省政府人员亦因战情紧迫,不得不隐匿身份,伪装病人,暂入仁慈医院避难,皆由曹医生想方设法竭力掩护,才免遭危害。在日军入城之始,曹医生即率同医护人员搜集住院官兵之军服及证物,或烧毁或收藏,所有病历除患者姓名外,职业、籍贯、病因等项目,均予更改,并分别告之随机应变的方法。过了几天,日军果然根据汉奸密报,派宪兵及军医来院稽查,原欲将枪伤者一律视为战伤,带出屠杀,气势汹汹,全院惊惧。经曹医生出面交涉,力辩院中伤患病人,均属无辜平民,基于人道文明及国际惯例,不应更遭残杀。紧接着日军搜查证物及检阅病历,皆未发现任何凭据,才悻悻率队离开。事后伤患官兵对曹医生考虑周到,多方掩护,均感激涕零;而曹医生则抚慰有加,勉其静养。待伤愈出院,感谢曹医生恩同再造,曹医生则表扬其为忠义之士,勉励他们继续为国效劳。有川资不足者,慨予赠助。受庇护者对曹医生感恩戴德,当衔环结草以报。

抗战前夕,淮阴县渔沟人、我革命志士吴觉同志,被逮捕进入苏州“感化院”,不久由时任国民党苏州县政府禁烟科科长张国权具保,出了感化院。在营救找人保释过程中,曹济生医生不怕危险,辗转找人出力,终使吴觉于1937年7月初被保释出来。吴觉随即积极开展了抗日救亡活动。

1940年,美国三度连任总统罗斯福,开始积极支助中国抗战,美日关系恶化。美籍林嘉美等人为预筹应变,决定组织仁慈医院保管委员会,推曹济生为该会主任委员。1941年春,所有美籍人士返美,由曹济生主持院务。12月7日,美日正式宣战,美方在华事业,悉受摧残,仁慈医院向为日军与伪组织所猜疑,至是更受扰害,对曹济生尤多胁迫。而曹医生信心坚定,遇事据理力争,不为势屈。当时有日军士兵作战负伤,由钱景山医师施行手术治疗,因弹中要害,不久死亡。日本宪兵队竟诬说钱医师心存反日,蓄意谋害,将其逮解宪兵队拷问侦办,准备枪杀。时全院人心惶惶,不知所措。当此危急之际,曹医生奋不顾身,独自前往日本宪兵队面见队长,曹医生不懂日语,但知日人识汉字,遂以笔谈方式说明来意,解释日士兵伤情及医疗措施得当,力证该士兵之死非钱景山医师医疗错误,谋害之说纯属无稽,并愿以全家性命,保释钱医师。该宪兵队长见曹医生理直气壮,反倒肃然起敬,遂允由曹医生具保,将钱医师释放,当曹医生前往日宪兵队时,全院上下以为先生自投敌营,与兽性日军理论,深恐触其愤怒,有生命不测之虞,都为之担心不已,及至见曹钱二人一同安全归来,人人欢欣若狂,额首称庆。由此,曹先生之道义精神与临危不惧之大无畏勇气,传遍淮阴及周边。

1945年8月,我新四军围攻淮阴城战斗开始,仁慈医院编入三师野战医院,增设千余张简易病床,曹济生、刘瑞卿、钱景山等医师配合三师卫生部医师,日夜抢救伤员,坚守手术台,作出很大贡献。1945年9月6日,淮阴首次解放,仁慈医院恢复原名对外门诊,受苏皖边区政府委托,院内设立边区干部疗养院,附设华中医科学校,曹济生、谷懿之、吴博泉、刘瑞卿等医师亲为授课。

1948年秋,曹济生医生辞职,8月,携眷属至南京,在自宅辟设诊所,民众慕名求医者络绎不绝。因曹医生医德医术超群,爱人如已,诊断缜密,处治认真,故病患者求诊,多有妙手回春之效。况其行医,志在救人,于公于私,概不以营利为目的,因此,南北奔走行医数十年,没有积蓄,纵然危难时刻,亦不改其志向。

1953年1月解职归乡10年,1964年7月,年届70,由乡回南京,在下关赁一民房,与夫人闲居,生活费用,全由子女合力支助,幸无冻馁之虑,每日于庭院屋檐下看书阅报,夕阳余晖照映,神情怡然,邻里见之无不崇敬。1968年11月,“文革”中,曹先生偕夫人返故里,寄身于堂弟冠尘门下。1973年3月28日夫人因患高血压辞世,时年八十一。

夫人程氏,名益生,出自渔沟高门,其父程寿康,当世名医,乐善好施。夫人天性娴淑,温婉仁厚。23岁时婚嫁,在曹家孝敬尊亲,友爱弟妹,恩待保姆,族人皆赞其贤慧。生有子女6人,因父母身传言教,皆有成就。

1980年11月4日,由四女曹维雯陪同,飞赴美国洛杉机,与胞妹曹涤尘,妹夫张乃藩相见。阔别三十多年,恍如隔世,感慨万千。曹先生叹曰:“未想有生之年,尚得在海外享团聚之乐!”住美四个月,中外亲友闻讯,莫不欢愉雀跃。

1981年3月16日,曹先生离美返国,住北京次子曹维霁处,这时先生已87岁高龄,心境愉快,精神矍烁,诸亲友祝其福寿康宁,希望百年华诞,共赴床贺。不意1983年3月,先生突患前列腺癌,医治无效,于4月22日卒于北京协和医院,享年89岁。先生一生诚善,少时光华英特,循规蹈矩;壮年孝悌忠信,行仁履义;到老则恭默守正,安贫乐道。且其温厉有度,动静足法,频遭困厄,不改平生之志,清明在躬,无视邪恶之势。

1983年4月26日,曹先生之遗体在北京火化,28日,其四女维雯将灵骨捧回南京供奉,12月12日,移还故里,遵照先生遗嘱,与夫人灵柩合葬。届时未发讣告,而邻里闻息转告,吊唁者数百,哀恸之声一片。


(作者:何永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