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日期:2023-04-12 来源:
我在恩来同志身边工作前后近15年之久,经历了长期风风雨雨的战斗生活。对恩来同志,我有不尽的思念和无限缅怀之情。
在中国工农红军一方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,恩来同志作为中央军委副主席,全力协助毛主席、朱总司令率领红军粉碎了蒋介石几十万军队的前堵后追,克服了重重困难,胜利到达了陕北。他精力十分充沛,在长征途中他是我党我军中最忙的人。当时我在红一军团司令部机要科工作。在长征途中,毛主席多随同一军团走。周副主席在遵义会议后,协助毛主席指挥我军战斗在最前线。他起草了许多关于战斗部署、敌情通报等内容的电报交给我们译发。红军到达毛尔盖后,恩来同志患重病,高烧达39—40度,为让他安静养病,组织上指示我们译出的电报暂不送给恩来同志看。经过一段治疗、休养,恩来同志的病情虽有好转,但仍未完全恢复健康。还非常虚弱时,他就叫我们马上拿电报来,顽强地坐起来看电报,起草电报,一刻也闲不下来。红军到达陕北瓦窑堡和保安后,我被调到军委机要科工作,和恩来同志接触就更多了。在瓦窑堡战斗中,我们跟随毛主席、周副主席坚持战斗,当敌人已冲入街中离我们很近时,周副主席多次催促毛主席转移。我们刚出南门不远,敌人就到了南门,阻击敌军的部队成了掩护我们的部队了。
抗日战争爆发后,国共两党合作,中共中央决定由周恩来同志任中共中央谈判代表团团长,兼任我党南方局书记。1938年6月下旬,在赴重庆前,恩来同志请陈云同志给他选调一位译电员随他去重庆,陈云同志决定把我调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机要科工作。我当时正在中央马列主义学院学习,当陈云同志找我谈话,问我愿不愿意跟随恩来同志去重庆时,我愉快地服从了组织决定。此次跟随恩来同志赴重庆的百余人,分乘4辆卡车前往。同志们深知这次任务非同寻常,感到责任重大。从延安到重庆两千余公里的路程因公路年久失修,一路风沙弥漫,道路颠簸。中途停车休息时或到达宿营地后,恩来同志不顾自己的疲劳,总是来到同志们中间,询问大家身体怎么样,孩子怎么样,问寒问暖。他那爽朗的笑声和无微不至的关怀,深深地感染了大家,驱走了长途旅行的疲劳,增强了战胜困难的信心。车队进入洛川境内就是国统区了,气氛紧张了起来。当到了边界哨卡时,一股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军队,围上来要检查枪支,钟副官与他们交涉,他们仍不放行。恩来同志对国民党军一个小头目严肃地说:“护照上写得清清楚楚,有什么检查的!”那个军官被镇住了,收起枪,乖乖地放行了。次日上午,车队行至西安城门前,守城哨兵又不让我们进去。恩来同志亲自给胡宗南打电话说:“我们去重庆,你不是不知道,我有要事在身,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?”胡宗南佯装说他不知此事,把责任推给下面,命令守城岗哨放行。
周副主席到达西安后,西安办事处的同志夹道欢迎周副主席一行。周副主席在此忙于听取汇报,接见西安各界知名人士。
我们又从西安起程,翻越秦岭,进入四川境内,一路崇山峻岭,景色秀丽,车队到广元白龙河渡口时,很多车辆挤在一块,都要争先渡江。一股国民党军队让我们停下,不让过,钟副官据理力争也不成,这时周副主席面对国民党维持渡江秩序的负责人说:“我是军政委员会副主任,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,这次是奉蒋委员长之邀去重庆谈判的。”那个国民党军官听后惊呆了,慌忙举手敬礼,跑到渡口,招手让渡船开过来,让我们先过去。我们到达成都后,全体住在刘文辉公馆,受到刘文辉(曾任国民党四川省主席)的友好接待。刘文辉与周副主席有过友好交往,他对共产党积极抗日的主张深表同情和拥护。经过长途跋涉,我们终于到了国统区的心脏——重庆。
周副主席在重庆,对机要人员非常关心,要求非常严格,他要求我们的工作要做到秘密、迅速、准确。他常常说:“能早一分钟得到中央的指示,就能多争取一分胜利。”
1941年1月初,发生了皖南事变,机要科译出了皖南事变的特急电报,立即送到周副主席手里。他阅后表示极为愤慨,乘开大会的机会当即宣布了这一事件,并题写了“千古奇冤,江南一叶,同室操戈,相煎何急!”的诗句,声讨国民党、蒋介石的罪行。皖南事变时,我正患重病(副伤寒)住院,我听到皖南事变我军受到重大损失的消息后,心里难过极了,从床上坐起来给周副主席写了一封信,把我在医院里听到的消息报告给他。其实周副主席早就知道皖南事变的情况,只因我住院才没有告诉我。3天以后,周副主席在办事处岳仁和同志的陪同下来到医院看望我。我在迷迷糊糊中,突然见到恩来同志站在我的床边,我非常激动,两眼含着泪水坐起来,对周副主席说:“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,我要回去。”实际上那时我还没退烧,还未度过危险期。恩来同志亲切地说:“你好好在这里治疗、静养,时局还不至于有大的变化。”我领会他说这话的深意,点点头。不久,我就出院投入了战斗。
皖南事变后,国共两党关系更加紧张了,我们所处的环境更为恶劣,国民党反动派扬言要对办事处进行检查、封闭。面对这种局势,南方局召开紧急会议,研究对策,周恩来同志在全体会上说:“我们不希望国共合作的局面全面破裂,但一定要做最坏的准备,如果反动派搞突然袭击,我们要坚决抵抗下去直至把机密文件和密码烧毁。要准备坐牢,要坐牢我们一起坐牢。如果他们问你们是不是共产党员,男同志可以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,因为我们是共产党的公开机关。女同志只承认是家属。要问党的组织情况,就说我们的中央在延安,主席是毛泽东。这里有支部,书记是周恩来,如再问还有哪些负责人,就说有董必武、邓颖超、别的不知道,让他去问支部书记周恩来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,我要出面交涉,我是国民党蒋介石请来的。我们要争取全部同志安全返回,但也要做最坏情况的打算,要准备牺牲,要牺牲我们一块牺牲!”恩来同志的讲话,博得了全体同志的热烈掌声,使大家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和教育。
在那紧张的战斗岁月中,恩来同志到了哪里,哪里的工作就忙起来,同志们都随着他投入紧张的工作。但是恩来同志工作再忙再累,也总是关心同志们的政治理论学习和思想教育,他亲自布置学习,抽出时间给大家讲课,听取学习汇报,参加小组的学习会,引导学习讨论。每隔一段时间,恩来同志就给同志们做一次时事报告,讲国际国内形势和同国民党谈判的情况,以及我军在敌战区作战的情况。他做报告从来不用稿子,讲的内容早已在他脑中考虑好了。一直到全国解放后,恩来同志还很注重给干部做时事报告。
恩来同志很重视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教育,他很早就参加党中央的领导工作,对党内历史上的重大问题知道得很清楚很详细。1942年,我们在重庆参加整风学习。恩来同志言传身教,现身说法,向大家讲党的历史,讲革命胜利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,使大家深受教育。
在50年代,我在总理办公室秘书组负责安排周总理每周每日活动的日程表。他的活动白天夜里每时每刻都是排得满满的。早上8、9点钟左右,当他还在卫生间时,总理办公室的同志早已围着饭桌坐好了。总理一边吃早饭一边听秘书们的请示汇报,当场答复问题,一个接着一个,直到汇报完为止。然后起身不是开会就接见外宾。有时中午也来不及回家吃饭,晚上6点多钟回来吃晚饭,吃完接着去中央开会,一般深夜l2点左右回来,有时秘书有急事请示,还得接着答复问题,周总理经常强调当天的事要当天办完。等他处理完这些事回到办公室,急待他阅批的文件已堆积很多,他一坐下就工作到次日晨3、4点,然后看新出的《参考消息》。秘书、警卫员同志多次催促,他才去睡觉。如果次日9点有国务会议,他8点就醒来了。他工作如此繁忙紧张的程度,外边的人是不知道的。他经常一天干十七、八个小时的工作,有时通宵达旦,常年累月如此,真把全部心血都献给党献给人民了。办公室的同志和警卫员同志为了他的身体健康,不知给他提了多少次意见,甚至联名给他写大字报,或请邓大姐劝他注意休息。周总理答应说,接受同志们的好意。可是过不了几天,又是老样子。
周恩来同志在生活上艰苦朴素,和群众同甘共苦。在重庆时,为照顾他的健康,有时给他多添一个菜,都要受到他的责备。他说:“大家生活都很苦,我不能享受特殊待遇。”全国解放后,中南海食堂分中灶和大灶,总理经常不去中灶而是到大灶和同志们一样排队买饭菜。桌上掉一粒饭也拾起来吃,吃完自己洗碗,放在柜子里。说到他的穿着更是简朴。冬天出国访问用的皮大衣和皮帽,是向管理局借来的,回国后即送还,外国送给他的礼物,他全部交公。
恩来同志自己是那样辛劳俭朴,但对同志,对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却关怀备至,对他们的疾苦和困难,总是尽力去帮助解决。如我患病时,总理把外宾送给他的鹿茸膏送给我保养身体;我的孩子因病提前从部队复员,就医有困难,经周总理过问得到了解决。另有一次我患病,初期被医院误诊,总理知道后在国务会上说他有一位秘书住院被误诊了,当面指示卫生员要定期给干部检查身体,自此,形成了这样一条制度。“文化大革命”中,林彪、“四人帮”要“疏散”我们这些老同志,支左的人要让我回江西老家或投亲靠友,我走投无路,给周总理写信说了这一情况。总理看信后说中央没有这个决定,并让秘书给中央统战部支左的人打电话不要逼我下放,使我解脱了困境。
总理对任何同志都是非常关心,把同志的困难放在心上。他心中装着10亿人民,唯独没有他自己,对这样的好总理我们怎能不从内心怀念!
敬爱的周恩来同志永远活在我们心中!
(作者刘三源 原为周恩来身边工作人员)
原载于《丰碑》第3期,1998年1月